上两周因为出差、咨询等等日程冲突，就没有来得及去安宁病房。

本周再去，我们特地早到半小时。没想到的是，电梯打开的一瞬间，社工双双灿烂的笑脸就映入我们的视线。 她是这个社工专业的研究生，实习的地方就是这个医院，因为工表现出色，毕业后就留在了这里。因为社工的工作特性，目前医院只有她一名社工，既要有行政的工作，又要有护理病房的病人安抚工作。她接待我们的时候，我们看得出这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姑娘，工作很用心，自然对病人也就不得不升起各种各样的情感。

我们很抱歉地说起这两周因为事情安排，没有抽出时间过来，我们问这中间有接待其他志愿者吗？ 双双告诉我们，有啊。这中间有一位每周一来的志愿者，也是心理咨询师。这不错啊？我们很开心，突然发现了一个同样关怀临终病人的伙伴，我们自然非常高兴。那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的呢？ 双双告诉我们，这位志愿者是因为自己还在哀伤期——她的母亲过世了，她想起来就伤心，因为学过心理学，希望可以通过给其他老年人的安抚，也给自己一个安抚。

我心理想着，这听起来至少是一位勇敢的女士——愿意通过为更多的其他人服务来抵达自己内在的世界。这也是心理咨询师“助人且自助”的原则中的体验之一。

想想我们为什么来做志愿者，这个来缘更是有意思了。我们自己有心理咨询的工作，每周的安排时间几乎无休，而且周末最忙，也就是说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陪家人，更何况还有大量的其他相关的工作内容等待处理，可以说我们自己的时间是用分钟来计算的。所以，我们这些志愿者，绝对不是闲着没事干，然后去找安慰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会选择继续呢？

时间回到上半年，因为伙伴的推荐，我看了一部讲述临终关怀的after Cicely的宣传片，里面讲的是继英国Cicely  Saunders博士创办临终关怀事业之后，有不少的华人医生，自发的组织成这样的机构，去给世界各地的临终人士，提供安宁服务。我被里面的”为什么我们没有死亡教育 ？ 为什么我们的人要死得那么惨？ “所深深地打动，也许就是这一部片子唤起了我内心深处最本真的关心，领悟到生命的关怀需要有始有终，而作为初始的儿童，已经得到太多人的关注和关心，但作为生命终点的老人，却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甚至我们好生恶死的传统思维无形中将这一类人群挪开了我们的视线。再后来我看《地藏菩萨本愿经》——我不是一个教徒，但是特别地喜欢研读各类宗教的经典，我觉得这是探索人终极命题很重要的一个部分——里面佛陀说”汝观吾累劫勤苦“，地藏菩萨整本书里都在发愿”我今尽未来际无量劫，为众生广设方便“，结合着Cicely做的临终关怀的事业，那一瞬间的我自然的生起了一种作为个体和人类族群特有的联结感。后来和正心基金的秘书长也是我的师母的谢老师谈起此事，得到了她大力的支持和鼓励，然后便拉着我们小欣老师和我一起“顺其自然”地也就有了这个的机会，去真的走入到安宁病房，然后有了这次我们和双双的第五次对话，然后引起我们此份志愿者工作最开始的起因的反思……生命真是奇妙，关系果然传奇。

我很想感谢这些古今中外的榜样，是您的示范让我们可以看到生命的关怀有无数种可能性，是您的举动让我们去超越自己狭小的生活格局，走向更大更广阔的空间。当然这一段话，我没有和双双去讲，因为短短的时间里，我联结的瞬间实际上超越了空间，我的内在流动着，外在却带着另外一位同行的志愿者小欣一边折纸——这是我们待会送给病人的礼物——一边和双双沟通这两周病人的变化。

我们不时问双双的几个问题，我了解到了这个好姑娘的工作的不易，还有这个安宁病房楼层高流失率的护士。“我们陷入到一个圈里，就是不停的招护士，不停地走”， 这里的走是流失的意思。“这里的工作压力很大，工作量也大”，当我们很困惑这个工作量和工作压力的问题时，双双解释说，“这里的护士的工作量大了，自然奖金就高，但是工作量大也代表着有面对更多的病人的离开，这个压力是很诡异的”，看得出双双对病人真的上心，也是真的为这个处境感到无奈。“我很希望你们可以为我们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做下每周的心理疏导，其实他们的压力是真得很大”。是的，因为医生学的是救死扶伤，但是这个楼层的用药只能是止疼类药物，不做抢救，也就是说其实这层楼的医生和护士就是“死亡天使”的角色。“对啊，死亡天使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所以我们就让我们对病人变得麻木，否则我们确实也受不了几天又走一个。” 双双到这个病房一年多的时间，这期间出现了一个奇迹，有一个住了几个月安宁病房的病人被评估为体症正常 然后送到楼下的老年看护病房，现在过了两年的时间 。但她也面对了一个非常快的病人，就是刚送进来，没多一会儿就停止了心跳和呼吸。 “死亡天使真得很伟 大”，我对着双双认真的说道。我们也愿意花更多的精力来关怀这些特别的天使，让他们和自己的使命相遇，和他们探索终点和起点的意义。

作者：上海活泉心理咨询中心    杨彩莲